2024西港刈香新手迷航指南(Ⅰ)全臺獨家「金獅陣」的紅面魅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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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一次的西港刈香,是西港人的小過年,也是台灣最硬派的民俗派對!

這裡沒有鋼管辣妹,只有汗水淋漓的武陣;這裡的金獅陣全臺獨有,居然是從畚箕發展而來?

臉紅到發亮、三角鼻的紅面獅,不只是神獸也是信仰活教材,從出生到退場,每一刻都走在千歲爺的旨意裡。

2024西港刈香,我們從紅面西港獅的起源、陣頭的秘密儀式,再到金獅陣的獅頭傳承,帶你一路從暗館到謝館經歷香科五階段,跟著浮果不迷路,看懂真正的西港香。


舞獅,台語發音成弄獅(lang-sai),可單人演出,或由兩人分別扮演獅頭與獅尾,合力完成表演。

小時候,筆者的外公經常出陣頭,除了扛大仙尪仔(神將),由於身高不高的關係,弄獅也特別上手,家中還有一顆青色獅頭,掛在牆上。青獅額頭正中央用金色顏料寫上王字,象徵獅子為萬獸之王,獅毛自然垂下,嘴巴是開嘴式的,雙眼有神,看起來威武不能欺。

那時膽子小,陪母親回去外公家,看見掛在角落牆上的獅頭,興許是沒有特別打光的緣故,總覺得有點可怕,下意識地眼神迴避。獅頭畢竟是開過光的神物,外公去世後就沒有再取下來過,搖身一變成了家傳寶物。

2023年筆者決定以西港香為題撰寫小說,在田野調查蒐集資料時,發現西港獅這頭特別的紅面獅。結果不僅是讓小說題目改弦易轍,目標對象從宋江陣跳到金獅陣,還意外推動時光的齒輪,讓我開始注意童年不曾留心的舞獅文化,掉入了意想不到的追獅漩渦。

萬華龍津宮熱鬧青面獅陣(圖片來源:浮果)

歷史潮流下的臺灣獅王史:青面、金面,還有紅面獅

臺灣最早關於弄獅的紀錄出現在清康熙 33 年,而全臺目前最早的獅團是北部「大龍峒金獅團」,成立於兩百多年前,還有個外號叫「頂路獅」。因為不論何時獅頭總是向上從不低頭,所以才有此稱呼。

當時弄獅的目的是為了春節熱鬧,討個吉祥和喜氣。筆者的母親生前回憶年輕時就曾說過,小時候春節跟著父親出去弄獅賺錢,當時為了家裡窮而覺得丟臉,總故意挑遠的地方,不想碰到熟人。長大後卻成為寶貴的回憶,因為弄完獅後總能買一支麥芽糖,跟幾位手足一起分享,回想起來反而是甜蜜的。

弄獅人組成獅陣或獅團,除了表演外,同時具有武陣特性。以金獅陣為例,屬於宋江陣的衍伸,而宋江陣在過去屬於民兵團體,有地方守衛的性質,故衍生出一套陣形變化,用來抵抗外敵。雖然傳承到現代,已經轉型成文化表演活動,可精神仍然保留下來,表演時除了舞獅外還有兵器及拳法演練。

不論獅面是青面、金面或西港特有的紅面,都是臺灣在地發展出來的臺灣獅,不過隨著國民政府遷臺,粵籍廚師除了帶來廣東菜拓展臺灣菜系的豐富樣貌,同時帶來外型花俏、飾以白色絨毛及多樣舞法的廣東醒獅,演變成現在兩大的主流趨勢。

萬華真玄宮遶境廣東醒獅陣(圖片來源:浮果)

臺灣獅的表演沒有廣東醒獅踩樁、跳樁的花俏,反而地板動作特別多,表演也自成一套,如追獅尾、抓獅蝨或滾獅身,意在傳達獅王的神韻與氣度,可謂各有特色。

政府自民國 80 年代開始經費補助,希望保存弄獅文化,雲林口湖鄉下崙國小就以弄獅聞名,在最近一次拿下台灣獅、龍鳳獅、客家獅的三冠王,經過 30幾年的努力,弄獅已成功傳到下一代,並成為大家觀看廟會的共同回憶。

從農具發展而來的紅面西港獅

同屬臺灣獅代表之一的西港獅,憑著什麼特色脫穎而出呢?

西港綠腳巾系統竹仔港德安宮金獅陣,紅面是最具代表性的特色(圖片來源:浮果)

西港獅有幾大特色,除了紅面為最顯著特徵外,根據地方文史工作者研究結果,應是從農具演變而來,原型接近掃地時用來裝灰塵的畚箕。

外型特別,還有個大大的三角鼻、黑色濃眉,以及上下兩排牙齒黑白相間可以開闔的獅嘴,加上圓筒狀的眼睛,不僅立體,近代更裝飾燈泡或LED燈,即便夜晚進行弄獅表演,仍可見其一對明眸,再遠都不會錯過。

獅面上塗的是紅色顏料,上頭可以彩繪的圖案也各有所表,不論是出於哪間宮廟的西港獅,共同的特徵是三角鼻翼皆繪有渦卷紋,渦卷紋象徵螺髮,是一種能量的象徵,也被認為是驅魔的符咒。

其他出現在獅頭上的圖案各有其象徵意義,例如王(萬獸之王)、蝙蝠(福氣)、八卦太極(宇宙力量)、七星(腳踩七星)、火焰或火珠(光明)、捲草(又稱唐草)、祥雲或捲雲(諧音同好運)等幾種重要元素。

其中,筆者採訪的塭內蚶寮永昌宮,獅面頭頂上的金色顏料及蝙蝠是重要特徵,他們也是少數還保有「獅旦」這個角色的獅陣。

西港綠腳巾系統竹仔港德安宮金獅陣小獅旦(圖片來源:浮果)

西港獅除了外型跟其他地方不同外,還有獨特的獅旦,由於表演需要,獅旦都是由十二歲以下的男性學童扮演。出陣時,這些小朋友頭繫布巾,身穿紅肚兜,腰纏長布巾,手上揮舞著綵球,其功能跟神龍陣的龍珠,或獅陣更常見的大頭佛有同樣效果,都有引導獅頭的功能。由於獅旦需要爬高、立竿還要倒立,光是要找到膽量大的小孩擔任,足夠每次香科出陣時煞費苦心。

西港刈香專屬重頭戲:西港獅

開始聊西港獅之前,必須先對西港刈香有基本認識。西港刈香是台南市西港區一項重要民俗活動,由西港慶安宮主辦,每逢丑、辰、未、戌(牛、龍、羊、狗)年農曆 4 月舉辦,3 年舉行一次,前後一至兩週的時間,包括請王、遶境、燒王船等儀式。

西港刈香對出身西港的人而言可比小過年,外地遊子都會排除萬難返鄉參加,具有強大的凝聚力。而西港金獅陣的的成立原因之一,就是為了參加西港刈香。

筆者問過許多人,大多不知西港獅的存在,只存在於小眾的民俗追星者的口耳相傳。然而參與西港刈香的七支金獅陣,塭內蚶寮永昌宮雖是最年輕、最晚成立的,但是在民國 75 年奪下第一屆臺灣省觀光節舞獅比賽的寶島獅王,而且是由王爺總廟南鯤鯓代天府親自推選代表臺南參加。

其餘 6 支隊伍歷史悠久更不用說,本淵寮朝興宮受邀到日本青森出席三陸國際藝術祭;烏竹林廣慈宮金獅陣有「獅母」之稱,還受邀在國慶日於總統府前表演。

這回有幸採訪永昌宮創立金獅陣的重要人物黃煌彥老師,他的父親是創陣元老,永昌宮金獅陣民國 68 年第一次出陣,就由黃煌彥老師負責扛獅頭,而這也是他第一次參加西港香。除了向黃老師請教多年帶領獅隊出陣的寶貴經驗,我還有幸親身參與獅陣的入館儀式,體驗西港獅的魅力所在,是走入小說田調這條路上感受最為深刻的一次。

用「科」度量的生命歷程  暖男武術教頭

永昌宮金獅陣領隊黃煌彥老師(攝影:@holangi_huhu

黃煌彥自言從民國 68年塭仔內與蚶寮兩個庄頭,在永昌宮池府王爺的受命下合作共組金獅陣,從第 1 科參與至今,已經是第 16 科。

「科」是西港人計算時間的度量度,意思是參與現今由西港慶安宮舉辦,每 3 年 1 次結合王醮、王府科儀與刈香遶境的香科活動的次數,範圍橫跨西港及部分佳里、安南區,總共 96 個村鄉,出人又出力,到 2024 年已經有240年的歷史。

黃煌彥連續參與 45 年,即使身體抱恙,心臟動過大刀,休養好身體仍然繼續上路,並未澆熄他的半分熱情。

永昌宮金獅陣創陣之初,黃煌彥正好 17 歲從軍中退伍,第1科就負責舞獅頭,第 6 科開始當領隊。一路到現在,自言今年甲辰年香科就是他的最後一科,退休之後打算成立武館培養年輕人,傳授春桃鶴及羅漢鶴等拳路,完成世代傳承的階段性工作。

香科以外的時間,除了練拳或應邀表演,黃煌彥跟弟弟一起經營建材行,至今仍是每天清晨五點半就開門做生意,直到晚上九點關門。他說中學畢業後沒有繼續升學,而是承父命進入社會工作打拼,後來流行夜校,再回去進修,完成念書的理想。數十年如一日,他將時間都花在地方上的經營。

「我個性比較暖,不管對誰都和和氣氣,年輕人也喜歡跟我講話,用你們的話講就是暖男!」

黃煌彥脾氣溫和又很會說故事,採訪時不時有人上前與他打招呼,即使對象是後輩也談笑風生,他自言現在是年輕人的世代,要與他們拉近關係,心態就要年輕,加上幾句道地又不失詼諧的黃色笑話,關係沒有距離了,感情才能好,獅陣才會形成凝聚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