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個記者的田野觀察手記】送肉粽:送走煞氣,也送走人心的恐懼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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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按:台灣有許多特色在地民俗文化,種種信仰和習俗,隱含著土地更深遠的歷史社會記憶。記者 Rimuy 長期穿梭田野,透過她的眼睛與步伐,帶領我們深入地方,捕捉隱藏在台灣各角落的故事。


「送肉粽」是種民間傳統的送煞儀式,為台灣中部沿海地區的民間習俗。近來連續兩起送肉粽事件,衍生出「恐怕要抓第三個」的謠言,漸漸在中部海線的小鎮流傳。為了平定民心,當地即將舉辦法會。

為了一探究竟,我來到小鎮。

揭開沿海小鎮習俗神秘面紗:綁肉粽、送吊煞、抓交替

上吊自殺,被隱諱地稱之為「綁肉粽」。這類非自然死亡事件需要做「送吊煞」法事,法師象徵性地把樑或是樹枝鋸斷,把繩子解開,送到海邊焚化,稱之為「送肉粽」。

當地居民雖然對「送肉粽」見怪不怪,但是一個多月連續兩起,使得當地謠言盛傳,會不會是送煞沒有送成功,導致要繼續「抓交替」?

這跟台灣民間信仰「祭三喪」觀念,也就是「有一就有二,有二就有三」的概念不謀而合。導致當地人心惶惶,居民希望公所辦法會,來安撫民心。

死亡,是每個人最終的結局。但是人,要如何面對非自然死亡,尤其是自殺事件所勾引起的絕望、無力、乃至往黑暗墜落的吸引力?

其實,我跟多數人一樣,聽到「送肉粽」就會怕。然而,當地人對於「送肉粽」的真實想法是什麼?民間信仰如何透過儀式安撫人心?基於這份強烈的好奇,我來到這個小鎮參與為期兩天的法會,第一線採集居民心聲。

阿伯聚會小公園,搖身一變為法會現場

阿伯聚會小公園,搖身一變為法會現場

法會第一天,天氣相當炎熱。我來到預定舉辦法會的公園,樹蔭下阿公、阿伯群聚玩牌支、棋子,動作懶散、暗藏心機,一副要跟對方拚到底的樣子。

我順著公園的步道晃了一圈,用有點臭奶呆的台語問:「大哥,你們平常都會來公園納涼,附近連續送肉粽,會不會覺得怪怪的?公園遮辦一場法會,你支持嗎?」

「很好啊,有辦好啦。公家也是要消化經費啊。」
 
旁邊兩個聽廣播的阿伯,忍不住七嘴八舌:

「我跟你說,你去問那邊那一戶、藍色屋頂的,有沒有看到,就是那一戶旁邊有一顆大樹,就是吊在那裡。你去問他們最清楚。另外一件也是在那邊而已啊。」

「很多啦,你看後面這條街,也有連續走掉的啊,以前是紅燈區啦。」

我終於成功跟阿伯接上線。這裡的阿伯都能夠一一細數,各庄頭的「送肉粽事件簿」,而且包含著案發現場的細節,是如何地不合理。這個看似平凡的小公園,其實一個神祕的地方記憶資料庫。

「那棵樹,公所下午要來砍。」公所出面砍私人土地上的樹?「對啦,就是那一棵啊」阿伯口說加上手比,怕我不知道現場在哪裡,半虛半實、越講越生動,卻始終不願正面受訪。我說到嘴角全泡,只得到汗流浹背。

各種謠言和鞭炮聲一起竄進我的耳朵。

法會的意義:送走煞氣,也送走人心的恐懼

車隊浩浩蕩蕩開到公園,當地最高的行政首長鎮長親自領隊到鄰近角頭廟,延請四方神聖,包括當地鎮安境的境主神蘇府王爺,鎮北境北極玄天上帝、太子爺,鎮南境紀府王爺,有史以來頭一遭,眾神來到這座公園坐鎮,兩天法會揭開序幕。

現在,公園不只是阿伯們的小賭場,還成了法會會場。

阿龍師透過各種法事一一拔除,才能成功送走所謂的煞氣,讓地方重回平靜。

主事法師阿龍師是在地人,慣於處理送煞這類法事,他強調宗教不能用「恐嚇」的,把大家都嚇到心驚膽跳,本來沒事反而出事:「神明到此,神聖見光、人氣旺了,民眾心中的驚慌,也會一掃而盡。」

阿龍師很清楚,這場法會的對象,是隱藏在每個人心中惶恐不安的種子,他得透過各種法事一一拔除,才能成功送走所謂的煞氣,讓地方重回平靜。

為了打破謠言,阿龍師規劃整整兩天的法會,歡迎有信仰民眾到場禳災祈福,沒有信仰的民眾到場看熱鬧。「如果叫他都不要來看,看不到反而會風聲謗影,心中猜疑。」

阿龍師規劃整整兩天的法會,歡迎有信仰民眾到場禳災祈福,沒有信仰的民眾到場看熱鬧。

那麼,到底什麼是「煞氣」?根據中研院研究員葉春榮的分析,指稱的是造成無法解釋的事情背後的力量,這就是說,一個人會「綁肉粽」,除了外在現實跟內在心理成因,就是一股稱為「煞」的力量,最後推一把讓人走上絕路。

民間信仰當中,煞是無所不在的,而「送吊煞」可以說是最為嚴重的一種。因此,個人、公共空間、街道、房屋都要進行淨化。請繼續收看【一個記者的田野觀察手記】送肉粽:送走煞氣,也送走人心的恐懼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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