總有一兩幕電影畫面，一眼就是一輩子。想起老港片《新殭屍先生》紅白撞煞一幕還是發毛，韓劇《1988》的小村莊就像沒回過的家。美術設計讓幻想成真，故事不只被講述也被感受。那些讓我們信以為真的時代氛圍怎麼創造出來的？無用福利社邀請電影美術指導吳若昀，聊聊那些你喜歡的電影，幕後藏著不輸幕前的精彩故事！
初次見面，講出這部電影就贏了（？）
吳若昀資歷很豐富。從業 25 年，拿過 3 次金鐘最佳美術，2023參與《請問，還有哪裡需要加強？》入圍金馬獎最佳美術設計，參與製作過最廣為人知的作品包括《艋舺》、《華燈初上》、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》等等。
但她最酷的資歷，是參與過《古惑仔：勝者為王》的製作，這部 2000 年上映的電影，是她入行參與的第二部作品。「每次提到這件事，聽到的人都會嚇到深吸一口氣。」
實不相瞞，初次聽聞我也倒抽一口氣。不是老或年代的關係，我們這一代多半是港片帶大的，古惑仔是刻在 DNA 裡的集體記憶（我輩有誰不認得洪興浩南或東星烏鴉？）因此當下的震驚更多是：「我小時候看的電影，妳居然已經參與製作了！」雖然私心認為《勝者為王》是古惑仔系列不愛的前幾名，不過當年電影呈現的社會氛圍，20 年後來看還很貼合現狀，看老電影的樂趣，就在這裡。
剛入行什麼都還很懵懂，臨時被導演交代佈置戲中雷公子住院的床頭櫃，慌張跑到藥局抓了瓶瓶瓶罐罐來擺設，獲得副導演豎起大拇指的肯定。有點混亂，但好像是這一次，讓她對美術組的工作內容有了粗略概念。
整個空間都在幫演員演戲
電影美術指導的工作內容包含哪些？吳若昀的定義是：照顧整部片的視覺方向。
視覺的縱深，靠的是大量田調。像《艋舺》、《華燈初上》等年代感強烈的作品，前置作業少不了泡在圖書館翻閱舊報紙，靠雙腿走訪地方耆老，從對方口中挖掘出當年生活的真實樣貌。有時文字影像紀錄或口述故事只剩斷簡殘篇，美術組使命是要從中抓取一個元素，蔓生出完整場景。
《艋舺》主要場景之一紅燈區，「是一層一層做出來的。比如當時可能先從一張照片發想紅燈區有哪些必備元素。」為了重現當年風月場所，電影美術先從建築外觀開始，了解當時流行的裝修材料、設計風格，後來在中華路一家老磁磚廠挖出許多老磁磚。
吳若昀說，當時同事在已成廢墟的寶斗里探查時，拍下一張照片——一個頹傾荒廢的二樓房間，壁柱朽舊，格局勉強還可辨識，最怵目驚心的是門邊牆上寫滿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……
寶斗里從日本時代就被官方劃定為風化區，性產業發展蓬勃，也衍生出人口販賣等問題。有許多弱勢家庭將未成年少女販賣到紅燈區，形成嚴重雛妓問題，音樂人蕭福德還創作〈華西街的一蕊花〉唱出成千上百女性悲歌。「我要回家」四個字，是當年少女淒涼的悲鳴，沒有隨著時間而消逝。
戲要還原，但未必照單搬演。「任何片子，我們都希望呈現的場景跟道具，都能幫助演員跟觀眾更進入這個故事。」空間場景的處處細節，不僅是為了還原，還藏著某些希望被更細緻感受的「內設定」，賦予了更多不同強度的情感切面。
寶斗里承載了某段時光女性的傷痛，但當鏡頭再往前推近一點，穿越了悲涼與苦情，內核仍有戀愛的期待，仍有親密的渴望。這些更細緻的感受，都散落在壁紙的選擇、光影的調配、色彩的配置。「設定完不見得會得到預設的效果，但有時候就是演員進來了、光進來了，所有東西都對了以後，它就會有如魔術一般夢幻。」
該藏，還是該顯？
曾看過其他從業人員認為，電影美術應該要不被觀眾感覺到它的存在。
電影美術該藏？還是該顯？吳若昀也有過掙扎與困惑的階段。
早期與侯孝賢和張作驥合作的經驗，美術的首要任務是盡可能貼近真實。「他們（侯孝賢與張作驥）要求是一切都要是真的，我先相信了，演員就會相信他的角色是真的，觀眾才會相信。」
《最好的時光》或者《美麗時光》裡充滿生活感的場景，可能會讓一般觀眾疑問「這真的有做什麼美術設計嗎？」實際上是細緻到連道具報紙該不該攤開、抽屜裡放了哪些物品都必須嚴肅以待。在那些電影中，美術極盡所能的藏，藏到令人信以為真，錯認那就是人生。
但「藏」並非不變的真理，看電影不只是求逼近真實，也需要娛樂效果。如同入圍 2023 金馬獎最佳美術設計《請問，還有哪裡需要加強？》用更鮮艷的視覺效果營造出類似漫畫的誇張氛圍，定調了故事的喜感。
電影中常見的三溫暖浴池場景，同樣也經過巧思塑造出貼近現實、但氛圍感更強的空間。
吳若昀舉出近年 3 部美術讓她很欣賞的電影：《沙丘》、《分手的決心》、《疫起》。前兩部風格強烈，《分手的決心》的美術更是刻意顯擺到極致，但國片《疫起》是改編 2003 年 SARS 期間台北和平醫院封院的故事，幾乎所有場景都在醫院，為什麼會成為吳若昀近期喜歡的作品之一？
原來，對我們來說再尋常不過的醫院場景，從大廳到診間，全都是美術組在某醫院很久沒使用的院區重建起來的。
「我覺得《疫起》的美術『藏』得很成功，做到高度還原，一般觀眾不會發現美術組很用力，不會發現它不是真的醫院。」
電影美術的工作，彷彿與常見雞湯句遙相呼應：「你必須非常努力，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。」
同場加映 ： 若昀私心推薦美術很強的 10 部電影
藝術指導：張叔平（香港）
- 《重慶森林 Chungking Express》（1994） 導演：王家衛
- 《春光乍洩 Happy togher》（1997） 導演：王家衛
- 《花樣年華 In the mood for love》（ 2000） 導演：王家衛
藝術指導：種田陽平（日本）
- 《燕尾蝶 Swallowtail butterfly 》（1996） 導演：岩井俊二
- 《不夜城Sleepless town 》（1998） 導演：李志毅
藝術指導 ：黃文英（台灣）
- 《海上花 Flowers of Shanghai》（1998） 導演：侯孝賢
藝術指導：Arther Max（美國）
- 《 火線追緝令 Seven》（ 1995） 導演：David Fincher
藝術指導 ：Patrice Vermette（加拿大）
- 《異星入境 Arrival》（2016） 導演：Denis villeneuve
- 《沙丘 Dune》 （2021） 導演：Denis villeneuve
藝術指導 ：Jason Kisvarday
- 《媽的多重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》（2022） 導演：Daniel Kwan,Daniel Scheinert
